袅袅秋风天转凉,妖妖草木露为霜。
大秦军窦占奎兵败邯城却似一道惊天春雷,炸响在中原各地。不过月余,曾经汇聚在直隶的乱民蚁军分崩离析之后,便在各地又纷纷起事。这一遭的纷乱,却如烽火燎原之势席卷华夏。
窦占奎的突然覆灭不过旦夕之间,然而这一场乱事,却似乎引爆了积蓄在宝顺朝这二十一年间的疴疾。就像那令人谈及色变的天花,起初不过是掩伏在肤下的隐隐红疹,猝不及防的便演变为遍及全身的疮脓溃烂……
窦占奎自立的秦襄公此时就宛如一个笑话,九月间,各路乱军之中便有三地称王。
鲁平王。楚湘王。吴越王。
各地督抚全无安民之计,本就不堪一用的府兵,往来辖境内的州府县城,遇小股乱军便剿之,逢大队乱军则避之,疲于奔命,亦是苦不堪言。
各地的加急奏章雪片般汇往京城,朝臣们焦头烂额之际,却发现在这场乱局之中,有两处显得极为扎眼。
甘陕、蜀地,整个西面半壁鸦雀无声。
晋、豫、直隶三省岿然无动。
这便是甘陕总督严守制、抚远大将军严峻杰,和近卫军銮仪卫大将军苏赫之功!
不过月余间……
似乎很多人都忘了,这场席卷天下的乱势之由便起自甘陕。
似乎很多人都不在意,镇守蜀地,威慑西戎南蛮的抚远大将军自五六月间便领了出蜀上谕,却不知如今大军在何处。
至于苏赫,这位自朝堂上突然冒出的新贵,御前侍卫统领,近卫军銮仪卫大将军,原本是很多口中的狄蛮之辈,不过此时已经没有人再去提及。
以一军之力,驻守安阳,保得三境无忧,这份功劳已将神策军诛灭大秦乱军的风头盖尽。
……
九月末,大夏朝堂之中突然迸发出一则惊人的消息……
缘由军机处领班大臣,一等忠襄公严守臣重病在身,久不能临朝,景帝萧鸿辰一纸敕令,裁撤了大夏立国以来历经数代之久的军机处。
满朝文武哗然。
然而哗然便只是哗然……
朝臣期待着严国公复登朝堂,与萧鸿辰就祖制,就朝局,就军机处这个内廷外朝之间,与内阁平起平坐,只听命于皇权的中枢重要性当廷对峙之时……
就在严党岌岌可危,期盼着严国公复起振臂一呼之际……
所有人到此时方才发觉,原来严国公的病,不是一种态度,不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段,不是我不在朝坐看朝局糜烂的守势……
而是一个残酷的现实。
敕令下达的第二天,严府门前自早至晚人头攒动,皆是急急切切赶来以拜谒为名上下打听严国公病情的各路人马。
敕令下达的第三天,严府便已是门可罗雀。
秦王萧曜的身影,在严府门前隐现。自街角,他打马盘桓。
终就垂首,萧曜掉转马头,颓然而去。
自始至终,他都未敢向严府望上一眼。
他当然知道,此时尚不知有多少双他看不到的眼睛在盯着严府的一举一动。
他想去看看严守臣,不为别的,只因为那是他二舅。
他不敢进严府,只因为渐渐已将皇权收拢,他的父皇萧鸿辰已经令他感觉到恐惧。
萧曜总是在想,他其实很有些怀念以往的时光,那时候虽然只能在月初的早间,随着水车入宫,私下里见上父皇一面……他见的是自己的父亲,他是父亲的儿子。
现在,父皇时常会宣他入宫觐见,他见的却是大夏的君王,他是殿下之臣。
父子,君臣,他皆无从选择。
萧曜的眼底闪过一道光。
如若说以前,那个帝位便就是那个帝位,仅此而已的话,此刻他却对那个帝位有着由衷的渴望。
他从未料到,他对于父皇的这种恐惧原来早就根植在心底,为何?他不清楚。但他不想如此下去,那个帝位只能是他的,他要让别人感觉到恐惧,而不是自己。
于是,萧曜狠狠的挥下了马鞭。
他再次掉转了马头,没有继续踏上去往献王府的路。
他知道,在这个时刻,去见他的大哥萧逸也是不合适的。
……
雀,非梅雀,亦非红雀。
雀,便是寻常百姓家门前常落的灰雀。
严府门前的两座石狮顶上,落着数只灰雀。
府门前的层层落叶间,叽喳蹦跳着一群灰雀。
忽而,惊雀焦鸣,四下翻飞无影。
门前秋叶,无风自动。
震动。
竟震得严府门前的两座石狮都微微晃了起来。
侧门处,便吱吱呀呀的挤出一条缝,门房小厮皱着眉头只在门缝中撇过一眼……便惊得头上毡帽即刻滚落了下来。
却也顾不得捡,他连滚带爬的便向府中冲了进去。
他并未看清楚些什么。
他只看到府门前无数马蹄翻踏而至,马上那身形高大的骑勇,个个罩着一件宽短的马褂……
令他惊魂未定的是那马褂的颜色,黄的。
黄马褂的骑勇,这天下便只有一处有,近卫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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