浅浅一笑,对武卫道:“原来雁回,却是不过年的。坞中岁月如水逝,新年悄然竟不知。”
暗自低叹道:“君上……今年祭天礼的冕冠,却是不能亲手,为你制了。”
低声一语,随寒风消散。只是不知,这句呢喃,能否传到帝君耳中。
怕是,不能的吧。
君上,我还想告诉你,我们的孩子,叫既明。生的丑,不像你,也不似我。
往日岁月,开心的,不快的……如今想来,与你日日一起,就已没什么遗憾。可……你终究是帝王,有江山,有后宫佳丽无数,少我一个,或许无差。
终究有一日,我是要离开的。并非因你违背我二人白首之誓,纳了妃嫔无数……从前我是不解的,像九儿爹娘,我阿爹阿娘,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……
我自小,以为男女便是如此,两人恩爱到白头。
后来学会世故,才知道男人娇妻美妾无数,是应当应分的。也明白了,阿爹小时候远远儿的,望着我叹气是什么意思。
或许连阿爹都觉得,女儿家经世救民,是不对的,是下下策。
我能理解这世上贫富有别,尊卑有别,在家从父,出嫁从夫……可我永远都不能理解,也绝不认同,女儿家合该一生相夫教子,囿于后庭。
我苏阳离,是女人,丝毫不影响我一身本事。
我不怨帝君……后宫佳丽无数,他是一国之君,未来九州一帝,我理解的很。只不过,当下有些生气罢了。
他日我远走高飞,只是因,自由更可贵。
还有三日便是除夕,青华……君上……今年除夕,有太后,有良人,一定比往年和我一处时,更开心些。
那……你会不会,有一瞬间想起我?
……
……
青州帝宫。
年关已至,春节将近,青州帝宫内好一派热闹景象。
宫人怀抱大团鲜花,花儿茎上,黏着黄泥。一吸之间,除了浓郁花香,还能闻到丝丝泥土的芬芳气。宫人两两成排,朝前赶着。许是除夕将至的缘故,又或者怀中花香醉人,步伐都比往日轻快许多。一眼望去,从馥郁园,到御花园之间的朱檐廊桥上,满满当当塞了一里长的宫人。
与廊桥之外,宫廷院落中,厚厚的积雪,凋敝的树木,反差甚大。
……
议事阁三重门外。
箫崇端身体微微前倾,低头看着门槛上的仙鹤浮雕。重门内深不见底,炉火煨的十分旺,箫崇端特意少穿了一件中衣,仍觉得十分炎热,细密的汗珠,顺着两颊涔涔落下。
近月以来,自国师卧床养病未过多久,帝君似乎性情大变,与以往十分不同。
如今大瑶归降,国内安稳,正是励精图治,休养生息的好时机。可帝君……竟从大瑶移植大量鲜花到青州,用以装点御花园。
御花园的鲜花每日更换一次,所盛花的器皿,也是最新命汝窑烧制。
如今宫中有一处地方,虽处寒冬,却比夏日更繁花似锦。
烧瓷、运输、用大量大瑶新鲜黄泥延长花期……光是这鲜花一项,就占了往年帝宫开支的一半。
除此以外,短短数月,帝君接连纳入妃嫔十二人,只帝家聘礼、给妃嫔母家的赏赐……已将帝宫明年的开支预算用尽。
更莫说,各宫用度奢靡,攀比成风……国库,实在无力负担。
如此下去,国库油尽灯枯,必然从地方着手,地方上令下行,便是加重赋税,或增加税收征收次数,紧跟着,百姓不堪赋税,必定民怨四起……
难保……难保不生变乱!
箫崇端抬起头,望着幽深的议事阁,掖起官袍,跪了下去。
“老臣斗胆奏请,望君上迎国师入朝,并停止以鲜花装饰各宫及御花园。”
……
三重门密不透风,如封闭的火炉一般。箫崇端的声音传进议事阁,整座大殿,紧跟着陷入昏暗沉寂。箫崇端掖着衣袖,擦去额间汗珠,又望了望三重门深处。
“老臣斗胆奏请,望君上迎国师入朝,并停止以鲜花装饰各宫及御花园。”
又是一片沉寂。
箫崇端任由汗珠滚落,眉头微微打结,声音也比先前响了些:“老臣斗胆请奏,望君上迎国师入朝,并停止以鲜花装饰各宫及御花园。”
沉稳的脚步声响起,青华自上而下望着跪地不起的箫崇端,神情有一丝松动。
“难道首相你,同那些谏臣一样,认为本君荒淫无度?”
箫崇端浑身一震,叩首贴地:“老臣不敢,君上以仁义治国,自登基以来,一直励精图治,事事以百姓为重,是臣等学习的楷模和榜样……”
青华嘴角扯起,旋即收起那抹笑意。箫崇端此人,善拍马屁,纵然是出谏言,也要先说上一段恭维溢美之词。
箫崇端说了半盏茶的功夫,突觉有些口干舌燥,猛然一怔,才发现至今还未入主题。
青华见缝插针,对身旁太监孟喜道:“扶首相去一重门,赏赐糕点茶水。”
孟喜颔首,嗓音有些尖锐,却不失少年气:“奴才遵旨。”
箫崇端稀里糊涂的,任由孟喜扶起他,一咬舌头,浑身的燥热褪去大半,忙道:“回禀君上,老臣还有要事禀奏……”
青华道:“今日爱卿所言溢美之词,比之昨日更甚。本君看爱卿说的口干,略饮茶水,今日,便早些回去休息。”
箫崇端脚下不稳,打了个踉跄,孟喜匆忙扶上,关切道:“首相大人,您可有碍?奴才扶您去歇歇。”
箫崇端摆摆手,对帝君一拜:“臣,明日再来。”
青华淡淡扫一眼箫崇端:“若爱卿身体有恙,近日还是歇着为好。毕竟,身体要紧。”
箫崇端眉头拧起,帝君这话,自然是不欢迎他再来的意思。恨只恨自己连年拍惯了马屁,对着旁人倒无妨,只对着帝君时,出口必定满言溢词。
箫崇端未来得及喝茶水,拖着酸痛的老寒腿出了宫门。宫门之下,站了一排交头接耳的谏臣,见箫崇端出来,眼中皆是一亮。
箫崇端浅浅摇头,垂目不语。
谏官叹气,三三两两,跟在箫崇端身后,丧气离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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