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想我为她报仇,原因无非有二,一是怕柒州帝君这个凶手势力太甚,我敌不过,她担心我,便索性叫我放弃报仇。
二则,就是她心里牵挂柒州帝君。
有句话叫牡丹花下死,做鬼也风流。她便是柒州帝君身下亡,做鬼也甘愿。
我这个人,一直情感淡漠,哭过便也算了。实在是因为,知道逝者往矣,万般悲伤皆徒劳的道理的缘故。
若她肯让我报仇,我便牟足了劲,养精蓄锐,争取有一日杀了柒州帝君为她报仇雪恨。
可如今,既然连她自己都不愿意追究,我当然不能拂她亡前之意。
只是我不计较,晴儿那个贴身宫婢,唤做欢儿的,却是要计较的。
欢儿在灵棺前守了整七日六夜,寸步不离。
我到夜里,是照常睡下的,仍觉得白日脑子里,尽是各宫妃嫔、亲贵权臣家眷的号丧哭声,一整日都是铺天卷地的疲乏。
连我这吃喝睡不误的人,尚且如此,更何况七日连轴转,不眠不休的欢儿。
今日头七,原本依规矩,是要停半月的。可如今九州盟会,各国虽体谅,但滞留柒州七日,已经是诸国的上限了。
故此,头七便发丧。
照说这样的日子,欢儿应比往日更勤谨些才是,可我吃完饭回来时,灵堂上却寻不到欢儿踪迹。
打发了一个宫女过来问,说是欢儿姐姐劳累,去休息了。
那丫头红着眼哭了七日,肿成核桃一样,如何劝说,都不肯合眼休息,如今要发丧,反而不见了。
事出反常,必有蹊跷。
如此,我便遣了帝后殿的一个小宫女,陪我回帝后殿寻人。
帝后殿富丽堂皇,若说柒州帝君待青晴不好,明眼人是瞧不出的。
小宫女见我驻足,红着眼道:“苏郎君,帝君待主子娘娘一向极好,只是我们主子娘娘对帝君却十分冷淡。奴婢原以为,有一日能守得云开见月明,哪想到主子娘娘这就没了。”
说着,便又哽咽起来。
我见她这模样,倒是不像装出来的,只是若说柒州帝君待青晴好,莫说这富丽堂皇,堆满金银玉器的宫殿,从来不是青晴喜欢的。
只这一样,若他真上心,就不会用金银玉器塞满这宫殿。
若说这一项是我猜测,并无真凭实据,便是欢儿那丫头,那日在帝宫门外说的一番话,以及守宫门的侍卫闲聊议论,便省得青晴过的并不好。
我摇头叹道:“并不是送金送银,才算待一个人好。”
哪知这个小宫女,却是个性子耿直的。立马脱口而出驳道:
“公子不知,帝君待主子娘娘,真的是十分十分好的。”
摇头轻笑,索性提步四处搜寻欢儿。
那小宫女提裙跑了两步,堵到我面前,信誓旦旦道:“苏郎君,奴婢并非因为主子娘娘有金有银,有帝君数不尽的赏赐,才这样说的。”
见她这副不服气的小脸,索性站定,绷着脸道:
“细说来听听。若说的不对,我便叫人打你十个大板,屁股绽开花。”
小宫女咽了咽口水,将心一横道:
“若说金银赏赐,哪个宫里哪个娘娘都没少过。”
“人人都说帝君待主子娘娘不好,回回来了,坐不到半盏茶的功夫,便气冲冲的往外走。可奴婢在内殿服侍过一回,虽只服侍过一回,但似乎也琢磨出了一些事。”
我来了兴致,追问道:“什么事?”
小宫女道:“回苏郎君,奴婢发现,帝君是主子娘娘气走的。”
眉头紧锁,双手交叉问道:“你如何知道,是你主子娘娘气走了帝君?”
小宫女眯着眼歪头回忆道:
“那日帝君带了大闸蟹来,要与主子娘娘同食。原本帝君是笑着来的,可方坐下,主子娘娘看也不看那大闸蟹,便冷着脸说:不是青州产的大闸蟹,是没有灵魂的大闸蟹。”
小宫女反问道:“苏郎君,你们青州的大闸蟹,如同人死后一样,是有灵魂的吗?”
我:“……”
我未答她,急问道:“紧跟着呢?”
小宫女道:“跟着,帝君说,下次从青州的什么……阳什么湖运大闸蟹到柒州。”
“阳澄湖大闸蟹。”我补充道。
小宫女眼中一亮,兴奋道:“对对!是阳澄湖。奴婢这辈子,就这么近身伺候过主子娘娘一回,可主子娘娘和帝君的话,奴婢都一一记下了,之后还想了许久,到底帝君说的是什么湖,所以苏郎君这一说,奴婢便记得就是阳澄湖。”
“可主子娘娘却说,她如今不爱吃大闸蟹了,而且看到大闸蟹就觉得恶心,反胃。”
为何这听这小宫女说……却和我这些时日听到的传言及见闻完全不一样。
青晴喜欢吃大闸蟹,这我也是知道的。
如何到了柒州,却突然变得不爱吃了?
她是多么谨慎明理的女儿,如何会当着柒州帝君的面,说出那些,明知道说出来,会让柒州帝君不痛快的话。
对,让柒州帝君不痛快。
她为什么……要这样做?
当初知道她喜欢的段公子,正好就是柒州的帝君端木允。而端木允,也愿意为了她放弃整个江山……
那时他二人都互不知身份,若说知,恐怕也只有帝君知,便是连我,也不知道所谓段公子就是端木允。
他信里说,不想娶家中父母婚配的妻子,想带着青晴私奔。
这话中的意思,就算不是说不做这一国之君了,最少也是反悔联姻,不娶青州公主,转而娶青晴做他妻子的意思。
原以为是一对良配,哪知如今才晓得,是一对彼此折磨怨怼的。
那青晴是为了什么?
她如今已经嫁做柒州帝后,大好的日子等着她,她本可释尽前嫌,与柒州帝君做一对恩爱帝夫帝妇。
她费这一番心思,让柒州帝君与她加重隔阂,又是为了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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