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一条人命。
在这个时代，人命如草芥。林芷重生之后，听过，见过太多“生死”。
然而，这韩府的二老爷，居然令众人讳莫如深。
这又是何道理？
“你今日答应我，我所说之言，你需过耳便忘，唯独记得一点，那虎头山，你去不得便是！”巧儿郑重说道。
“好，不去！”林芷应道。
巧儿越是如此，林芷就越发好奇。
“发誓。”巧儿盯着林芷说道。
“啊，我要是去了，就天打五雷……”林芷唯有苦笑。
誓言如果会应验，那么，自己就不会死，也不会心怀不甘重生在这韩府。
巧儿却不待林芷说完毒誓，便忙说道，“傻子，不过就是说说，发那么重的毒誓，万一应验了呢！”
毒誓也好，谎言也罢。
在这里，有人真心的关怀着自己，林芷很满足。
而巧儿见林芷答应不去那虎头山，便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与林芷。
原来，那虎头山的沙匪虽是剽悍蛮勇，但因其好酒，数年来同沙镇酿酒首屈一指的韩府，也算是相安无事。而韩府只需每年按时将酒送至虎头山，那边自有人接应。
更何况，那沙匪居然也懂得附上报酬，因此，这生意虽是做的提心吊胆，但也总算是有惊无险。
但数年前的一次山洪暴发……
当年，负责送酒的，一直是韩府的二老爷韩若亭，他同大哥韩若钧一般，生的风度翩翩，但做事却有别于韩若钧的沉稳多谋，韩若亭却是八面圆通，同沙匪的交涉更是左右逢源，得心应手。
因此，当年山洪暴发之时，韩府人心惶惶。生恐误了送酒的日子。韩若亭却一力承担，亲自押送韩酒赴往虎头山……
“后来呢？”林芷听至于此，不由觉得揪心，看韩府如今景况，怕是那二老爷有去无回了……
“后来……”巧儿摇头叹道。
后来，路上的艰险自不必提，只是千辛万苦赶到那虎头山后……
沙匪清点酒的数量，发现少了五坛酒，原是路上颠簸，有一车夫连人带酒差点摔落悬崖，纵使韩府众人勉力相救，却也是有五坛酒当时便摔得粉碎。
如此，韩若亭数年来辛苦维续与沙匪的关系，转眼间就如那酒坛，瞬时瓦解。
于是，当年沙匪大当家，乃是赵康的父亲——赵烙，竟然命人生生的砍下韩若亭的一条腿，挂在那山头之上，以此杀一儆百。
“呼——”无端起了一阵风，林芷“啊”的一声，反倒是巧儿，似乎陷入了那段回忆。
“可怜那二老爷，心高气傲，被人砍了腿，回来便羞愤自缢了……”
彼时，巧儿不过也只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，之所以记得此事，皆因韩府突遭横祸，当年人人自危，韩老夫人悲愤填膺，下令韩府之人不得再有人提起“韩二老爷”。
于是，就连府里像巧儿这样的小丫鬟，也隐隐约约察觉到那种风雨欲来之感。
“原是如此……”林芷沉吟道，“那这些年，又是谁去送酒呢？”
“大老爷，”巧儿似是想起什么，顿了顿道，“大老爷走后，老夫人也去送过……”
老夫人！
林芷无法想象一介妇孺如何带着众人攀山越岭赴往那神憎鬼厌之地。
她心中，对韩老夫人便是又多了一层敬意。
“只要不出意外，按时将酒送到，虎头山，也未必就是鬼门关……”林芷喃喃自语道。
“芷儿！”巧儿说了这些，见林芷对于虎头山仍无十分惧怕，便蹙眉高声道，“你可知那如今虎头山的大当家是何人！是赵康！赵烙的独子，赵康！”
赵康，人称笑阎罗。
沙镇流传甚广的“阎王要你三更死，谁敢留人到五更！”
说的，便是这笑阎罗赵康。
其手段，比他父亲赵烙尤狠辣三分，也正因如此，当年的虎头山，不过是座恶名昭着的土匪窝，如今，却真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鬼门关。
“好，好，我不去，我不去……”林芷见巧儿情绪几近失控，担心她旧疾复发，忙连连哄着她说道。
谁料，巧儿却是突然笑了一下，“你要去，就去。早死，晚死，都是个死……”
她碎碎念着，竟然就此躺下，翻身睡去。
只留下林芷彻夜无眠。
这酒，是送还是不送……
天边泛起了鱼肚白，远方传来鸡鸣声……
巧儿睡得尚是香甜。
或许是真让韩二夫人说中了，这几日竟是平安无事，沙匪赵康居然没有命人前来向韩府寻酒。
众人那颗悬在腔子上的脑袋，也得以暂时的安稳。
只是林芷心中，却对巧儿的病情，越发担心。
她回想那日，巧儿对于过往记忆，自是极其清晰。言语之中，也甚有条理。
若她某日想起曾与韩宝宝种种……
林芷不敢细想。
但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，伤口只有在暴露后才能得以愈合。
如若巧儿一直活在遗忘的假象中，她就不会真的清醒。
但，她又是否能够面对呢……
然而，很多事，却是无从选择。
这日，林芷如常去酒窖上工，留下巧儿独自在院中。
“巧儿，我很快就回来。你乖乖在院里，回来我给你买豆糕吃！”
林芷嘱咐道。
自从那日之后，林芷也曾暗中观察巧儿，却发现她行事如常。
只是林芷每每下工回院，都看到巧儿在朝着西苑的方向出神。
这，是否意味着巧儿想起了什么……
林芷无从猜想，她只能尽可能的陪伴在巧儿身边，与她谈天说地，逗她开心一笑。
至少，如有一日巧儿恢复记忆，想起那些惨痛的往事，尚可有今日的这些点滴，给她些许慰藉。
眼看报晓鼓响了三巡，林芷便不能在院中再做耽搁，她匆匆叮咛道：“巧儿，等我回来！”
走了两步，林芷又转身进了房中，趁巧儿不备，她又将剪刀藏于袖中。
如此，林芷才算是勉强放心，她一面向外走着一面说道：“巧儿，我上工了！等我回来！”
巧儿向林芷报以一笑。
“芷儿，我怕是等不到你回来了……”巧儿，望着林芷消失在晨光中的背影，轻声说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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