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七从缝隙中看到庄晓梦的面色突然变了，肉眼可见的恐惧将女孩儿紧紧包围。

　　 但庄晓梦还是鼓起勇气来到门前，将门打开之后，就连郑七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捂住了嘴巴——

　　 这是……

　　 门外站着的，不是人类。

　　 像是一滩刚来到陆地上学会走路的巨型鱿鱼，身体上全都是粘液，在庄晓梦开门之后将带着吸盘的爪子勾住了女孩儿的脖颈，从她的身上滑下，在庄晓梦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黏腻的痕迹。

　　 是废土行者。

　　 按道理来说，在混沌区常见的废土行者一般都像是异性那种，带着钢铁一般的头颅和外骨骼，像是会直立行走的昆虫。

　　 而这种像是海洋生物的废土行者则属于比较高级的生物，他们的入侵能力更强，而且拥有更可怕的Etah，一般而言这种生物都是在地上城生活，甚至在那里成为人类的领袖，带领着人类向着更高级的文明发展。

　　 郑七捂着嘴，她静悄悄地观察着这一幕，希望能够从中发现些什么。

　　 庄晓梦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，而后亲吻着地上的鱿鱼须，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：

　　 “这位大人，您来了。

　　 显然，这个废土行者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张鸣山的家，在听到庄晓梦的问候之后，它浑厚又模糊的声音中蹦出了几个字眼：

　　 “小孩儿呢？

　　 “在隔壁房间，这位大人。”

　　 听到庄晓梦的回答，废土行者会意地去了对面的房间，关上门之后，郑七就听到了一阵凄惨的小孩儿尖叫声，而后浓烈的血腥味儿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。

　　 用脚指头想，郑七都明白，肯定是废土行者将那些小孩儿给杀了。

　　 而后，伴随着楼下两声轻咳，下一秒，张鸣山的声音出现在一楼：

　　 “晓梦，那位大人来了吗？”

　　 “来了，哥哥，已经去房间里了。”

　　 庄晓梦从自己的房间中探出去了半个身子，和楼下的哥哥打着招呼。

　　 张鸣山应了两声就上来了，手中还带着一个水桶和拖把，走进了废土行者进去的房间。

　　 等对面关上了门，庄晓梦也回到自己的房间，关上门之后瘫软地坐在地上，嘤嘤地抽泣起来。

　　 郑七推开了衣柜，走出来来到女孩儿身边。

　　 她蹲下来直视着庄晓梦，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
　　 后者缓缓抬起头，眼神中浸满了泪水：

　　 “地球就是个牧场，我们所有人都是里面的羔羊。”

　　 她小声说了这么一句，而后咬着自己的衣袖泣不成声。

　　 郑七眯了眯眼睛，她先起身贴在门板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，确定没有声响之后，她拉着庄晓梦在床上坐下，给她盖上被子，握住了女孩儿冰凉的手：

　　 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？

　　 庄晓梦抽噎了两下，她长长出了口气之后，说话时的声音断断续续：

　　 “地下城给地上城供奉的人类，其实都是被地上城的人拿去给高级废土行者和类神进贡了，那些变异生物向来都是以人肉为食。”

　　 郑七没有说话，她的眼神从门边闪过，想到了刚才那个废土行者问小孩子的事情，又回想起了之前张鸣山说要准备小孩儿的话，应该都是为了进贡。

　　 “然后呢？如果只是进贡的话，应该给地上城就够了，他们会去给废土行者和类神上供，为什么会在你家……”

　　 “因为我哥哥想要带我去地上城，他不得不私底下贿赂废土行者，想办法找到一个能够去地上城谋生的方法。”

　　 “那这些人肉是……”

　　 “从混沌区抓来的小孩儿。”

　　 庄晓梦说完，就将脸埋在了郑七的掌心中哭了起来，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哭出声，所以一直压抑着：

　　 “我……我真的没有办法再继续这样的生活了。我每天晚上都能听到隔壁传来小孩子的惨叫和哭声……我想要让哥哥停止，我觉得在地下城生活也没什么不好，但是……”

　　 说着，庄晓梦就猛地咳嗽了一声，而后，一口鲜血就喷在了郑七的掌心。

　　 “……”

　　 郑七愣了一下，还不等她反应，庄晓梦就用自己的衣服将她手上的血给擦干净了：

　　 “抱歉，我不是故意的，我……”

　　 “你生病了？”

　　 郑七小声询问，庄晓梦想要躲开她的目光，却被女郑七捏住了下巴，强迫她望向自己：

　　 “是不是？”

　　 庄晓梦轻咬着唇，还没有张口就听到门外传来人说话的声音，隔壁房间的人出来之后又将门关上，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。

　　 直到听不到这些声音，庄晓梦才缓缓张口：

　　 “我得了‘朗斯症候群’，我知道在地下城很多人都得了这个病，它虽然一时间不足以致命，但根本无法治愈，伴随着时间的推移，人们只能慢慢等死。但据说只要搬到地上去居住，大部分人的症状都能被缓解，而且目前已经开发出了针对这个病症的特效药，但是需要二十银币，目前我和哥哥根本没有办法负担，所以……”

　　 本来以为庄晓梦作为张鸣山的妹妹，肯定是那种被宠上天的小公主，却没想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，居然她也有这样的身世。

　　 轻抿了两下嘴唇，郑七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
　　 抓无辜的小孩儿来为自己的仕途铺路显然是错误的。

　　 但如果张鸣山这么做是为了救庄晓梦，好像也是无可厚非。

　　 不过……

　　 缓缓收回目光，郑七望向庄晓梦，她压低声音问：

　　 “你叫我来你家，恐怕不仅仅是想要看我是不是还活着，应该还有别的事情吧？”

　　 庄晓梦倒是坦诚，并没有藏着掖着：

　　 “是的，我希望你能帮我，让我哥哥停止这么做。”

　　 “停止……抓小孩儿？”

　　 庄晓梦使劲儿地点了点头，这倒让郑七有些意外：

　　 “你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，一般而言朗斯症候群到了咳血的地步应该是无法挽救了，只能去地上城搏一把，如果让你哥哥停止这种做法，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？”

　　 “知道，不就是死吗。那些为了能够让我们去地上城而杀死的小孩儿不在少数，我也该遭到报应了。”

　　 庄晓梦说这番话的时候，是笑着的，那双好看的弯月眼十分明媚，好像蕴藏着整个星空。

　　 郑七瞳孔微颤，张了张口好像想要说点儿什么，但最终也没能张口。

　　 起身，她整理了一下的衣服，而后侧身站在庄晓梦卧室的窗户，从这里能够看到张鸣山和那个废土行者上了车而后缓缓离开，等他们的车消失在道路尽头之后，郑七来到房间门口准备离开：

　　 “你说的话我会考虑的，晓梦，不过我也希望你能早日康复。”

　　 “谢谢。其实我从第一次见到你，就相信你一定会帮我这个忙，所以才找到了你。”

　　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有时候就是出现得这么莫名其妙，郑七被委以重任，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给张鸣山说。

　　 直截了当地谈判肯定是不行的，毕竟如果能够说动这个哥哥，恐怕庄晓梦早就成功了。

　　 难道要和张鸣山正面硬刚吗？

　　 思索着来到一楼客厅，临走前郑七又看到了那个兔子玩偶，这次倒是毫不客气地直接拿走，本来想一口气直接送到小菜菜和赵阿姨那里，但现在天色晚了，估计两个人也睡了，就没有再打扰。

　　 回到自己的宿舍，郑七辗转反侧都没有睡着，她盘算着这几天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人和事，总觉得信息量有些过于大，自己的脑子超负荷了——

　　 范哲，黑刃突击队的队长，看起来的确是站在自己这一边，但一个是这个男人太强大，而且深不可测，就算是信任也不能百分之百的信任，否则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；

　　 凌霄染，黑刃突击队一分队的队长，简而言之就是范哲的下属，这也是第一个找上自己的人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救过自己的命，但结合范哲透露的消息，这个人并不可靠，他只是为了神谕之瞳才靠近自己，一旦得到眼睛，那自己的处境也就岌岌可危了。

　　 再者，就是霍青。

　　 霍青算是自己选择的手下，神谕之瞳“心转身”力量带来的小跟班，这是一种绝对的服从，倒是值得完全信任。

　　 给这三个人简单地划分了一下阵营，而后就是张鸣山和庄晓梦。

　　 对于庄晓梦的话，一开始郑七是百分之百相信的，不论是女孩儿真挚的表情还是那一颗颗动人的眼泪，郑七看了实在是心疼。

　　 但，现在细想起来，又有谁愿意亲手放弃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呢？

　　 现在对于这个女孩儿，郑七是百分之百七十的相信，但还有百分之百三十的不相信。

　　 最后，就是景蝶。

　　 景蝶这个名字，似乎是刻在了郑七的血肉里。

　　 当范哲第一次给她看这个名字的时候，郑七是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。

　　 她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从哪里见到过这个名字，但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。

　　 “既然档案室可以探究基因匹配的问题，实在不行，我就先从景蝶入手。”

　　 看看我和景蝶到底是什么关系。